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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黃懷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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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人各自想著,沒過多長的時間,老東門就到了。

就聽有人一聲高喊,“有落!”

其實不喊這一嗓子,司機師傅也知道停車,東門站,下的人很多的。

東門老街,是深圳歷史文化積澱的一個組成部分,深圳人的根。深圳人習慣稱之為“老東門”,形成於明代中期,又叫“深圳舊墟”,是方圓數十裏範圍內的重要商業墟市,有農產品、小吃、雜貨、、布匹、縫紉、家禽買賣等等。

在這裏有一家旅館,三層小白樓,算是深圳當地最好的住宿條件了。

那個年代的多層樓房,很多只有一個廁所,早上排隊起來倒廁所的長龍,有時候還很壯觀,也算是一大特色。

張勇和張霞兄妹住在這裏,黃懷德當天也回不去,三人便在此地登記好,住下來。

等幾人收拾完畢,吃了飯,田宗生便撇下張勇,和張霞一起向周圍的原野邁開步子,迎著還有些暖意的夕陽,開始了二人的時光。

冬季,天黑的很早,兩人很珍惜,默默地感知彼此,很久都沒有說話。

在他們行去方向的另一側,李敏儀領著黃懷德,找了兩輛永久自行車,向著“竹林賓館”的方向開始騎。

“敏儀,你是說你認識許秀冰?”黃懷德想不到二人會相識。

一個深圳市政府新來的幹部,一個是基建工程兵的女軍醫,平時應該打不著交道才對。

“我有個沒爹沒媽的侄子叫李茂麒,被田團長領養了,也算是領養吧,反正那小子不跟我,這些天,田團長忙著清理排水溝,顧不上他。正好田團長和許秀冰都住在竹林賓館,許秀冰就把那臭小子接走了,也算是照顧吧。”

“我有時候去看侄子茂麒,一來二去,就熟悉了。”

李敏儀說話有點不嚴謹,她侄子李茂麒有爹有媽,可能在她的眼裏,爹媽放著孩子不管,大放河口了,就跟沒有一樣!

黃懷德好奇,“竹林賓館,部隊還能住賓館哩?”

李敏儀笑了,忙給他解釋,什麽竹林賓館啊,就是戰士們自己蓋的竹子棚,簡陋得很,冬不遮風,夏不擋雨的。

“你還別說,這許秀冰可真是個大美人。”李敏儀打笑道。

黃懷德笑了笑,道:“有你漂亮?”

“比我漂亮多了。”李敏儀抿嘴笑了。

老同學的誇獎,顯然讓她很開心。

黃懷德是她上高中時候的同班同學,他的爺爺是惠陽當地有名的老中醫,父親改了門庭,沒有繼承祖傳的中醫行業,而是在少年時代留了幾年洋,學了西醫,說話文縐縐,眼光高的很。

找個媳婦也是中西合璧的,據說有四分之一的英國血統,也就是黃懷德的母親,蘇州人,一口吳儂軟語,說話聽起來讓人感到很舒服。

這些都印刻在了黃懷德的身上,他喜歡讀詩讀史,對易經研究的很透,對西方的古典名著也能夠信手拈來,從小長的文文靜靜,規規矩矩的,說話溫柔,行事端正,面色白皙,學習成績一直很好,唯一美中不足的,就是他長有一雙細長的眼睛,單眼皮,這個年代並不流行單眼皮,這一點被所有喜愛他的少女們所憎惡,老天,為何要讓她們的情哥哥,偏偏生的是單眼皮。

若是雙眼皮,就一切完美了。

黃懷德在初中的時候,一直備受女同學的寵愛,常常能收到萌心初動的少女的禮物,十三四歲,正是雨季花季,對情感的朦朧想象時間段,有個隔班級的上一屆女同學傾慕他,常常來到班裏送些好吃的水果糖,黃懷德不敢和家裏說,又不敢拿,倒是好事的男同學,經常把五顏六色的罕見的水果糖分吃了。

後來老師知道了,制止了大齡女同學的行為,告訴了校長,這事便大了。

學校專門找了女同學的家長,並在學校專門開全校大會,通告此事,堅決不允許這類事情再次發生。

眾多小女生的心思就熄滅了,黃懷德的初中學生生活便平靜很多。

到了高中,換了學校,那會兒學校不怎麽上學,勞動為主,很多女同學搶著給黃懷德幹活,送他飯票,肉票,甚至有的女班幹部,故意把好的勞動工具安排給他,同學們習以為常,經常打趣。

女老師也很喜歡他,喜歡他文靜沈凝,這是一個如水光一般的男孩子,有一番寵辱不驚的氣度。

黃懷德性格的很多方面,受他的爺爺、父親和母親的多重影響,他內秀,端方,學習踏實,為人誠摯,還約麽帶有些知識分子的傲氣,顯然,這一點,來自他父親的遺傳。

李敏儀還能清晰的想起來,當年有個學校的領導,管理能力很出眾的,但相對來說,專業知識就欠缺了些,肥肥壯壯的,偏要開個知識講座,說的似是而非,不能自圓其說。

然後現場抽了幾個學生的課堂筆記,其中就有黃懷德。

其他同學的筆記上,多多少少寫了些課堂內容,只有黃懷德,一個字也沒記。

領導當堂就怒了,問:“黃懷德同學,你為什麽不做筆記?”

黃懷德當時安安靜靜地回答道:“你說的,我聽不懂。”

“哪裏聽不懂?”

“都聽不懂!”

“你....出去!”

堂下的學生一陣哄笑,幾個陪課觀摩的老師也忍俊不禁。

黃懷德把那位學校領導弄了個大紅臉,眾目睽睽之下的打臉,實在是不好受。

這位學校領導自己也知道他己專業學識上不來臺面,但心想這小同學怎麽這麽膽大,居然敢頂撞於他,事後想要尋個由頭報覆一下,一打聽,這膽大的孩子竟然是惠陽地區著名的黃老醫生的大孫子,當下便啞火了。

黃懷德被攆出課堂,心裏也憋了火,他當下沒有做什麽,心裏暗暗記住了。

到了第二年,新生開學的時候,新來的學弟正好向黃懷德問,那個胖乎乎的學校領導怎麽傳稱呼,總是他給大家開會。

黃懷德想了一下,很快說道,此人姓朱名投,朱元璋的朱,投入的投,朱投。記住了,叫朱投。

李敏儀當時就在旁邊,想笑,憋得肚子疼。

原來,這領導生的大腹便便,油肥油肥的,耳朵支棱的很開展,脾氣還特別不好,眾同學便給他起了個綽號:“豬頭!”

當時從黃懷德口裏說出來,朱投,好家夥,一下子高大上了。

其他的幾個同學也憋著壞,沒有說話。

正好這學校領導過來了,左搖右晃的,新同學見眾學長不做聲,自己正站在大家的前面,自然以為學長們是要自己先給校方領導打招呼呢,忙上前,恭恭敬敬道:“朱老師好。”

領導楞了,豬老師好?

你全家的豬老師好!

他當然知道,私底下的學生們給他起的十分不雅的綽號,豬頭,現在真想不到,新來的學生,竟這麽膽大!

居然敢當面諷刺他豬頭!

大庭廣眾之下,聲音清晰響亮。

是可忍孰不可忍!

黃懷德和其他的同學笑的前仰後合,校領導的臉又青又白,臉上的肥肉哆嗦的向寒風中的樹葉,氣的把那新同學叫到一旁,說下個月的操場衛生交給新同學打掃了。

新同學當時便傻了,一個月的衛生,他別幹別的了,但又不敢和學長黃懷德理論,更不敢和校領導理論,沒看那一張胖臉鼓成了球!

黃懷德就是這樣的一個人,有一股守舊的傲氣,又有機靈和敏斷的幹脆。

無論什麽時候,他看人的神態,總是不動如秋日的深潭,幽靜而嫻穩,自然十分招人喜歡。

然而李敏儀卻不愛這樣的類型。

她來自的家庭,和黃懷德完全不同,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相似之處。

父母都是農村苦大的,生活省簡,她小的時候,上學的費用都是父親和哥哥一年年節省下來的,在小學的時候,穿的就破破爛爛的,每到新年,就盼望著能有個粉新的新衣服,當然,那個時候,家裏連布票都沒有,想想罷了。

她的小學,給老師和同學的印象,就是一個醜小鴨,沒有任何的存在感,說話低聲低氣,平時就坐在不顯眼的角落裏安靜地聽課,做筆記,考試。

再後來,家裏在有了自留地之後,生活好一些,哥哥也能在大隊掙工分,她終於能扯一身好看的衣服,不至於不敢在同學面前大聲說話,擡腳,以前生怕露出破洞的襪子的歲月,已經一去不覆返了。

她變得活潑,露出了本來的性情,初中的時候,就已經是班上影響力頗大的學習幹事了。

到了高中,家裏的光景更好一些,父親和哥哥來看她的時候,捎來的東西很富足,她終於可以吃上好一些的飯菜,整個身子張開了,人變得苗條伶俐,瀟灑。

對於黃懷德,她是羨慕的,這樣的人,簡直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,但她並不為此懊惱,從小到大,父母無休止勞作的過去,哥哥為了這個家起早貪黑的忙碌,整個生活光景變得好起來。

少時的貧苦,並未對這個早慧的姑娘造成任何不良的影響,她就像中國大地上很多堅強的平凡人一樣,堅信只要努力奮鬥,就一定能改變生活。

她當然是有些喜歡黃懷德的,這樣的男孩子,那個懷春的少女不愛呢。

不過,這種感覺很快就煙消雲散。

雖然國內的風氣漸漸開放,不像很多年前那樣,社會的階層禁錮的死死,城裏的不能和農村的結婚,吃公糧的怎麽能看上土坷垃裏刨食的。

但她有自己的判斷,縱然是真正能到結婚那一步,往後的日子,可是兩個家庭的交往,城市和農村,生活價值觀完全不同,親戚朋友更不一樣,社會層次更不平級,怎麽可能和諧共處呢。

整個社會的風氣,是不看好這樣的結合,無論對男方也好,女方也好,都是不合適的。

萬幸的是,她畢業後,當上了惠陽地區的公務員,並且被派遣到了深圳,這個很快將成為國內向世界實行開放的橋頭堡。

她願意來到深圳,可以想見,改革開放的大潮,會將深圳徹底變為一個包容的城市,這裏很快將充滿移民,變得多元化,固有社會觀念和風氣將在這裏通通破產。

這是一座希望之城,未來之城。

兩人各自思忖著,沒用多長時間,便來到許秀冰所在的“竹林賓館”。

李敏儀讓黃懷德在門口等一下,她進去把許秀冰叫出來。

李敏儀身形婀娜,如一條游魚,很快進入了熙攘出去的戰士人群中,消失不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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